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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过。

【丹邕】医者不自医

·《讳疾忌医》的邕视角 丹视角请戳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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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文不对题

·自设如山

·请勿上升真人




医者不自医




0.
医生救人无数。

但他知道自己病了吗?

1.
初春时候医院总是会有更多的患者。

总有人放松警惕,然后被病毒袭击得逞。灰白阳光下是病态的人脸,四面八方而来涌进医院,挂号大厅里人满为患,充斥着咳嗽和鼻音。

邕圣祐抱着文件穿过大厅,自动门一开一合间就涌进了干冷的风,搅动了大厅里凝滞的空气,也把几个站得离门近的病人吹得皱眉抱怨。抱怨声落在大厅里本就浮动着的嘈杂中,像是水溶入了水般不见踪迹。

邕圣祐不太喜欢初春,因为初春像是占了春天的便宜,一个春字引出来无数旖旎想象,好像下一秒就要春暖花开,但实际上出门迎接人的是扑了满怀的寒风,裹挟着未离开的冬天的嘲笑,吹得人骨头里生寒发颤;也因为初春的医院里也更忙碌,和流感病毒一起复苏的似乎还有病人身体里的各种致命疾病,所有人脑袋里的那根弦都绷紧了,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自己负责的病人。

大概因为是周末,医院里来了不少小孩,尤其是门诊科室外。门诊要排挺久的队,那些小孩跟着家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也有小孩生病了也生龙活虎,在走廊里乱跑,竟然还有一片不合时宜的欢声笑语。

邕圣祐一边走一边想事情。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习惯,大学的时候想作业想考试想解剖实验,工作了就想那几床病人的情况,总能找到一些事情来细细琢磨认真梳理。

他知道这个习惯说不上好,珍惜时间也没必要到这个地步,在路上心不在焉说不定就被车撞了,思想再伟大的人也敌不过钢筋铁骨的机器。大学的时候他心不在焉,路线偏移到了车道上,姜丹尼尔一把把他从车道上拉回来然后教育了他半天,还跟他拽名言,什么“人是一根能思考的苇草。”

“苇草,苇草!圣祐哥你知道吗?”姜丹尼尔随手在路边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邕圣祐眼前抖啊抖,“随便一折就断了!”

那根倒霉的狗尾巴草在姜丹尼尔手上晃来晃去,像是个被校园暴力的小不点,惹得邕圣祐发笑。

邕圣祐现在也想笑,可嘴角刚扯起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便又被现实的沉重扯得往下坠成了直线。

他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姜丹尼尔了,毕业像是条分水岭一样隔开了他和姜丹尼尔,分开了回忆与现实。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邕圣祐没有注意到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直到有东西撞到自己腿上后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姜丹尼尔,意识到不对后又若无其事地吞了回去。他扭头看身后,发现一个小孩揉着鼻子仰着头和自己对视。

小孩的肉乎乎的脸泛着不知道是运动还是病态的潮红,撅着嘴让邕圣祐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不禁有些慌乱。然而小孩也只是撅嘴,脆生生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又哒哒哒地绕过邕圣祐往前跑,几下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大概是男孩的奶奶这时候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路过邕圣祐还停下来道了歉。

邕圣祐看着老人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扭头继续想事情,才迈出两步过了拐角就又撞上了别人。这下撞得结实,把手上的文件都撞到地上了。邕圣祐和对方都蹲下来捡文件,对方动作挺快,几下就把散落在他身边的文件收拾好,递到了邕圣祐眼皮底下

邕圣祐接过文件说了声谢谢。他顺着对方的手往上看,当看到对方的脸时,他突然感觉呼吸一滞,刚刚的碰撞似乎带来了后遗症,让邕圣祐一瞬间有点天旋地转。他回想刚刚是不是在无意中许了一个愿,然后被路过的天神听见,随手实现了他这个凡人的小小要求。

撞到自己的男人看起来在病中,带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挡不住病容,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略带倦意的眼睛,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他的眼角有一颗泪痣,像是一颗沉睡的星星,让男人一下子从无数同样带着口罩面带病容的人中脱颖而出。

男人先反应了过来,努力清了清喉咙说:“好久不见,圣祐哥。”

这是一个惊喜,大概是初春以来邕圣祐遇到的唯一一件令他可以喜欢这个时节的事情。他仔细地观察了对方一番,像是一个画家在动笔前用视线流连过所画之物的每一处细节。他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与面前的男人形象逐渐重合,丝毫不差。

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像是一阵安静的飓风,刮过脑海掀起巨浪也无声无息不为外人知晓。他张口,肌肉记忆一般,那个曾经念过上万次的名字就这么跳到了舌尖上,伴随着这个名字而来的还有一系列愉快的回忆,回忆里是一股淡淡的甜,让人忍不住微笑。

他也确实笑了,在姜丹尼尔的眼睛里他看见自己勾起了唇角,仿佛刚刚还无心微笑的男人只是沙漠里的幻影。

他说:

“姜丹尼尔。”

好久不见。

2.
如果说世界上的一切真的是由上帝在控制在书写的话,那么虽然有些冒犯,但邕圣祐还是会说上帝一定是一个已经文思枯竭的作家。即是他描绘出了无数春花烂漫令人面红心跳的初遇和无数山长水远令人感慨万千的重逢,可是写给他和姜丹尼尔的初遇和重逢却是一模一样的。

邕圣祐走在前面,姜丹尼尔大概是因为生病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他能感觉到姜丹尼尔在盯着他看,他以为自己目光无形而邕圣祐又看不到背后的景象于是肆无忌惮,可是敏感的人总是能感觉到目光里潜藏的温度,像是跨越了年岁穿过厚重云层而来的阳光。

恍惚间邕圣祐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校园,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他低头想着事情,视线所及是饱经风雨的灰色地砖,顽强的野草从缝隙里伸出一抹绿色,让邕圣祐下意识避开。他神飞天外,这时候总是有人突然冲上来扑在自己背上让自己一个踉跄,耳边自在的笑声让邕圣祐一下子回过神来,无奈地喊着姜丹尼尔的名字。

他应该感到不自在,作为一个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不必要接触的人,但是当姜丹尼尔用无辜的笑眼看自己的时候,他满心里也只有和对方一样的笑,然后在心里绕啊绕,说出口的话带着点粘腻的抱怨。

迎面而来的是春日的自然风,暖洋洋的带着清浅的花草香;背后是年轻男孩温热的胸膛,宽肩的高大男孩笑嘻嘻地搂着自己,身上还有他最喜欢的软糖的味道。

而现在自己鼻腔里充斥着的是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药味,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癌细胞或者什么其他病毒在一点点蚕食着病床上的身体,病入膏肓的人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衰败的味道,混杂成一股类似死亡的气息。

姜丹尼尔的视线移开了,像是身上的热度被带走,一层保护罩能量枯竭,那个瞬间邕圣祐就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握上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摸索到手腕下沉稳的跳动,昭示着生命的脉动令邕圣祐这位医生习惯性地放松下来,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活得很好。

他猜姜丹尼尔是在看周围病房里的光景,像是那些第一次来实习的医生一样好奇又有些敬畏。邕圣祐很清楚那种感受,他也曾经像这样跟在主任身后走过这条长长的布满脆弱生命的走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通往天堂和地狱的路上,没有人能够完全克制住自己想要窥视他人生命的欲 望,也控制不住自己同情的心。

姜丹尼尔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地凝视那些满含痛苦绝望或者无用希望的故事太久,大部分人只能将那些充沛地情感私藏起来,压在心底深处当作看不见。

或者学着和它和平共处。

就像邕圣祐深埋在土里的某些情感,越是重视越要假装不在乎,掩人耳目般种上一棵苹果树,看着它枝叶茂密繁花盛开。

只是不结果。

邕圣祐走进办公室,他收拾着文件头也不敢抬。他以前在网上看那些闷骚的情感语录,什么“爱情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看得邕圣祐皱眉嘲笑,就差评论一句自己藏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被人发现。

直到他今天见到姜丹尼尔把自己暴露得一塌糊涂,满心欢喜满眼笑意让他意识到爱情这种东西他捉摸不透,他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从出现,像春天从冬眠中苏醒的小熊在草地上嬉闹。

他听见姜丹尼尔在问桌子上的那株薄荷,余光瞥间姜丹尼尔做贼一样偷偷伸手碰了一下那小小的绿色叶片,叶子轻颤像是邕圣祐的心。

他也听见姜丹尼尔有点傻地和自己强调他的那株薄荷活得很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姜丹尼尔和以前一样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充满胜负欲,大学的时候他们一起打游戏,邕圣祐连赢七局后姜丹尼尔气得离开了邕圣祐的宿舍,可是傍晚邕圣祐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纠结了不知道多久的姜丹尼尔,看到开门出来的自己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上午的事情对不起我给哥带了猪蹄。

于是本来就不生气的邕圣祐开开心心地和姜丹尼尔一起吃猪蹄,然后又连赢了姜丹尼尔五局。姜丹尼尔憋得脸都鼓了起来,但还是固执地要和邕圣祐再玩一局,两局。

此刻攀比的话语在邕圣祐耳朵里更像是安慰,让邕圣祐心里冒出了一个小小的气泡,那两盆薄荷像是条红线,脆弱地在时间的激流里摇晃欲断,线的两端维系着姜丹尼尔和邕圣祐共有的五年时光。

他们就在回忆的两岸遥望彼此。

对于容易满足的邕圣祐来说足够了。

3.
邕圣祐带姜丹尼尔去拿药。

走廊里少见地空荡荡的,那些陪床的家属大概都出去买饭打水了,只有脚步声在空间里回荡出无边的落寞。邕圣祐只感觉气氛愈发凝重,几次张口终于找了个话题。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话题,但聊胜于无。

他说到了上次的同学聚会,明明是邕圣祐自己的班级聚会,但他握着手机几经犹豫,短短几句话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决定私心地问问姜丹尼尔去不去。他说是他们以前一起去过的餐厅,回忆里是青翠蔓延的山腰上,被云雾缭绕着的店里提供的薄脆的酥饼和温热香甜的蜂蜜,金黄透明的液体顺着杯壁缓缓落在白色的酥皮上。他把回忆里的细节都翻出来说出花来,生怕姜丹尼尔觉得那段经历太过无趣而拒绝自己。

此刻邕圣祐的手机安稳地躺在他的口袋里,聊天软件里和姜丹尼尔的聊天记录是一个月前,对话框里是姜丹尼尔的回复,说抱歉啊我去不了了,祝哥玩得开心。

邕圣祐盯着那一行字,觉得每个字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他想开玩笑地发信息问他你是不是怕上次的蜜蜂,也想继续诱惑他说来啊店家出了新品你肯定喜欢。

但最后邕圣祐什么也没说,直接按灭了手机上床睡觉,被子蒙过头顶把自己埋进去。狭小的黑暗空间里邕圣祐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响,空气逐渐消耗让他有些轻微的窒息感,他沉默着,心里苹果树的花叶窸窸簌簌落了一地,只留下枯枝指着遥远的天边。

邕圣祐一边走一边听姜丹尼尔千篇一律的解释,太忙了,实在没空,耳朵生茧的答案,就连忘记做作业的小学生都能想出更好的更有新意的理由来。

但是那又如何呢,自己并不是老师,姜丹尼尔也不需要用他的感情来交作业。

路过的护士小声地议论着姜丹尼尔的帅气长相,听得邕圣祐竟然莫名其妙有点得意。

因为他是自己的朋友吗?

还是说即使是陌生人也会把主动把他们的名字放在一起?

像是两棵并肩生长的橡树,笔直地向着澄澈天空生长,精神饱满,是每一位诗人都愿意吟诵的,每一位旅人都会赞叹的生命力。

只是有时候当一棵挺拔的橡树还不如当一株阴暗角落里的菟丝子。

至少可以攀着对方的心蜿蜒生长。

4.
晚上十点之后病房里就不允许家属继续探望了,白日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烟火气也散在了潮湿的夜晚里,那些细碎交谈都沉寂,只有偶尔的几声咳嗽,还有辗转反侧的声音。

邕圣祐例行检查完负责的病人以后去护士站拿药。柜子里的瓶瓶罐罐挤在一起,药片碰撞的声音让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医院实习,也是在血液内科,每天的任务就是跟着主任查房,帮人配药,然后开始抄病历。

每天下班后邕圣祐坐地铁回学校。

晚高峰的地铁像是沙丁鱼罐头,每个人都紧紧挨在一起,身上散发着一股疲惫的气息,在车厢里随波逐流,摇摇晃晃地流向城市的每个角落。邕圣祐疲惫得无力去思考,只想清空大脑,让自己靠在栏杆上一点点滑落在地上,像是被现实的骄阳暴晒的冰。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邕圣祐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发现是姜丹尼尔发信息问他回宿舍了没有。

邕圣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费劲地抽出手来回复,也不管整个人都跟着别人像风中芦苇一样摇来摇去。

“在地铁上了。”邕圣祐一个字一个字写。

姜丹尼尔几乎是秒回:“哥的实习顺利吗?”

像是打开了水龙头,邕圣祐一下子有了说话的欲 望。他想和他说起了今天的事情,说有个病人家属看不起实习生不让他配药;说四床有个和善的老太太请他吃橘子;说十一床的病人两个儿子在病房里对骂,互相指责对方没有尽到义务不配拿遗产,而病情还不算严重的父亲就坐在床上气得差点脑溢血;说今天他被护士站骂了因为他戴着非无菌手套去护士站找东西……

可后来邕圣祐也没这么说,他犹豫了一下,只从里面挑挑拣拣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或者令人开心的事情告诉姜丹尼尔,像千辛万苦从沙中筛出细碎的黄金。

后来的一个月时间邕圣祐向姜丹尼尔转播了一场带着童话色彩的医疗剧,他说争抢遗产的两个儿子最后谁都没拿到钱,老人一怒之下把钱全都捐了;有几个病人好转出院了;一个一直没能确诊的病人找到了病因,可以开始针对性治疗了……

他没有说那个送他橘子的老奶奶最后还是去世了;那个确诊的病人凭现在的医疗技术,基本上无药可救;每天都有人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在楼梯间里徘徊,苦等着一个空床位或是四处求人借来的救命钱……

一个月内邕圣祐看遍了世态炎凉,太多的郁结积累在心里不知道是应该说给天还是说给地,或者默默花上十天半个月消化。

最后他也没说给了姜丹尼尔。

所有的沉郁被埋进土里,在远离苹果树的地方长成了一片紫黑色的荆棘。

他小心翼翼,即便如此,后来他毕业正式进入医院工作了,姜丹尼尔还是开始不再听他的故事了。就像小孩终于长大放弃了童话故事,因为不符合现实而收视率极差的电视剧失去了最后一个观众,邕圣祐一个人对着对话框自娱自乐,收获了几个孤零零的回复后,一向敏感的他立刻意识到该结束这个漫长的话题了。

故事戛然而止。

邕圣祐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自从他们分别后,邕圣祐的手机始终安安静静,连垃圾短信骚扰电话也没一个。他替姜丹尼尔想了几个理由,也许他刚吃完药,药效令他昏昏欲睡所以没空看手机;也许他有一个必须完成的季度任务所以他没空看手机……每个理由邕圣祐都考虑得尽善尽美,最严谨的医生也挑不出毛病。

也足以说服邕圣祐自己。

5.
邕圣祐要离开护士站时,两个护士正小声交谈着走过来,凑巧就是早上遇到他和姜丹尼尔的那两个,一个姓柳,一个姓金。两个都是新入职没多久的女孩,感情泛滥得看到一些处境艰难的病人都要偷偷去抹眼泪。

埋伏着死神的医院自然不适合如花般的女孩自由生长,但她们也能自己在黑暗里找到些许快乐。

比如找个帅哥医生聊天。

“邕医生,上午跟在你身后的是你的朋友吧?”柳护士胆子大一点,大大方方地问。

“……算是吧。”邕圣祐脸上是完美的微笑,内心里嘴角垮得一塌糊涂。

毕竟“朋友”的定义因人而异,单方面朋友也算,一年几乎没有联系过,一年没见过面也可以做朋友。

柳护士和金护士对视一眼,柳护士又问说“那邕医生怎么认识他的啊?”

邕圣祐斜靠着护士站的咨询台,看着金护士不说话但满脸飞霞,心下便了然如镜,笑容里也带上几分玩味:“我看你们并不关心我怎么认识,主要是关心你们要怎么认识他。”

金护士这下更不好意思了,拿着文件夹挡住了半张脸。柳护士拍了一下金护士的肩,然后继续笑嘻嘻地跟邕圣祐说:“那你就说说你们的事,让我们,尤其是金护士,了解一下人家呗。”

你们的故事。

回忆轰然而至,长长的古旧火车穿山越海,缓慢驶入时间的站台,过去的时光落了满地。他几度张嘴却哑口无言,不是无话可说,只是突然有太多的事情争先恐后地想冲出喉咙,最后反而堵作一团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挤出了几个干涩的音节。

两个女孩还在等着听他说那段斑斓的年岁。

火车慢慢停下,汽笛声响彻整个脑海,在刺耳的声音中车厢门缓缓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车上跳下来,脸上都是灿烂的笑。

是穿越时间而来的他和姜丹尼尔。

空气一下子涌入肺腔,邕圣祐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揉作一团的故事一点点捋顺,然后开口说:

“我和他的故事……那可就很复杂了。”

那是一个横跨了五年,占据了邕圣祐五分之一人生的故事,如巍峨的雪山般伫立在邕圣祐的生命中,在未来的漫长岁月继续缓慢生长,不容忽视。

邕圣祐说起了他们的初遇,不太美妙,带着心焦急躁和一裤子的灰,白色的文件撒了一地像飞雪,但也有从叶间倾泻而下的明媚阳光和一颗在白天也夺目的星星,落在姜丹尼尔的眼角。

他记得姜丹尼尔虽然看起来块头很大很可靠,但其实胆子很小,怕黑又怕鬼。两个人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邕圣祐说去玩鬼屋,姜丹尼尔一脸无所畏惧地和他进去,三秒后就从后面抱着邕圣祐一边大喊救命,邕圣祐负重走完了鬼屋累得半死,根本没心情看鬼。出来以后姜丹尼尔用炸鸡块讨好他,头上戴着的粉色头箍一摇一晃。

他回忆起了学校里的篮球场,姜丹尼尔在篮球队里呆了三年,三年都是mvp,邕圣祐每一次比赛都去看了,对姜丹尼尔的比赛如数家珍。最开始时他站在后面,被一群小女生挡着视线,勉强看到姜丹尼尔帅气地投出一个三分,在欢呼和掌声中笑着和队友拥抱向观众示意,于是尖叫声此起彼伏。后来姜丹尼尔发现邕圣祐来看他打比赛,兴奋地让他和候补成员坐在一起,坐在最前排贴着边线,姜丹尼尔一扭头就可以和他对视上,眼睛里是闪烁的星光。

还有那条经常被主人带到学校里来遛弯的萨摩耶,白色的长毛大狗自带笑容从树荫下跑来,见到邕圣祐就扑过来绕着邕圣祐玩,见到姜丹尼尔就大叫,让姜丹尼尔郁闷了好久,而邕圣祐现在也没告诉姜丹尼尔他觉得那狗歪着脑袋的时候和他一模一样。

邕圣祐也不知道原来他和姜丹尼尔共享了这么多人生经历,像在挖掘童年偷偷埋藏下的大批宝贝,生锈的锡铁人吃剩下的玻璃糖纸也能品出无限乐趣。他以为有些事情他已经淡忘了,人类不靠谱的记忆总是自作主张丢掉一些过往,但是当他抹去回忆上积攒的灰尘,发现那些故事都好好的保存着,箱子一开就喷涌而出。

他是个贪心的守财奴,一个人默默怀抱着过往不撒手,在无事的时候偷偷翻阅暗自欢喜。

护士站里电话铃突然响起,像是散场的钟声一下子打断了邕圣祐的故事,毕业聚餐上的举杯庆贺,喝醉了的姜丹尼尔紧紧抱着邕圣祐,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邕圣祐的颈窝,温热的呼吸竟然让邕圣祐现在回忆起来还肌肤发烫。

柳护士眼疾手快接起来电话,发现是另一个区打错的电话,便又放下了听筒。

而邕圣祐和姜丹尼尔的故事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潘多拉的魔盒,里面藏满了隐秘见不得光的感情,被深深埋在苹果树下,白色的花瓣在风中落了满地,安慰那些不见天日的故事细节。

6.
邕圣祐回到包厢的时候显然比刚刚兴致高了不少,眼睛里的疏离都化成了温柔的水,落着彩灯迷离的光。

他向来不喜欢这类吵吵闹闹的活动,鬼哭狼嚎南腔北调扯得人耳朵疼,烟酒气息和劣质香薰混合在一起变成廉价的纸醉金迷气息,沾染在肌肤衣物上终日不散。KTV只不过是另外一个情绪的垃圾桶,来人把开心痛苦迷茫全都吼出来吐出来,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身体踏着夜色回家,天亮后又要面对新的未知生活。

他微笑着婉拒了几位醉鬼的演唱邀请,一边为他们听不出原调的歌鼓掌一边缩回了角落坐着。

端着一杯果汁坐在旁边的柳护士凑了过来,说:“邕医生刚刚是出去抽烟了吗?”

柳护士大大咧咧性格好相处,邕圣祐和她关系还不错,加上此刻心情正好,邕圣祐也就不甚在意柳护士此时问题的怪异,拖着黏糊糊的嗓音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闻到你身上的薄荷味了。”

邕圣祐笑着盯着她看。

柳护士投降了:“好吧我刚刚出去的时候看到你和那个姜丹尼尔在聊天。”

她又说你好像很高兴可以见到姜丹尼尔。

在KTV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水晶灯下,她无心一瞥,只看见烟雾缭绕后邕圣祐带着笑意弧度的眉眼。

邕圣祐点点头不可置否。他确实挺高兴的,当他和姜丹尼尔的会面不再是自然而然的习惯以后,他只能去信仰一些虚无缥缈的缘分,然后真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他们又见面了。

唱歌的换成了另一个医生,唱得还不错,邕圣祐手指一点一点打着节奏。在间奏中他听见柳护士像是无心一样轻声感叹说:“邕医生,你真的很喜欢你的朋友啊。”

柳护士说话轻飘飘的,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样一段对话,又有多少情感在心中发酵,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波澜。充斥着包厢的依旧是高分贝的歌声,医生和屏幕里的歌手一起嘶吼着无望的爱情。

柳护士捧着果汁偷偷瞄了一眼邕圣祐,他安静地微笑,每一处弧度都恰到好处,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屏幕上破碎的光斑,其余的空空荡荡,没有半点自己的情感,像是摆在展柜上精致的玩偶。

歌至嘶哑,爱情同玫瑰花一样零落一地,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凋零。

下一首歌还没响起,包厢里少见地陷入一秒钟的沉寂。

苹果树的花与叶在摇曳,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消散在风中,一股淡淡的甜味飘向远方,闻到味道的人都忍不住微笑,抑制不住欣喜,像是已经看到了满树的果实。

柳护士听见沉默的邕圣祐躲在黑暗里说:

“是。”

前奏响起,新的歌曲新的故事演绎,光芒把邕圣祐照得透亮。

7.
邕圣祐一直都是一个极其冷静自持的人。

他同人相处游刃有余,很少人讨厌他,也很少人有机会走近他。他一个人走过了大半个青春,大部分与他结识的人都只能像巨人的花园外徘徊的小孩,站在荆棘外望着里面的风景。

他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毫情绪都处理得妥当,每一件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他把自己长成了旷野上的一棵树,一株薄荷,飘着清冷的味道向辽阔的天际独自生长。

他这么多年来做过的最不像他的事情就是在发现自己的在校证明丢了以后没有立刻回教务处重新打印,而是怀着莫名的期待走回了那个拐角,靠在那里等一颗星星。

姜丹尼尔一直说邕圣祐的脸上有星星,没事就指着他脸上的三颗痣笑嘻嘻的闹。但是邕圣祐倒是觉得姜丹尼尔是星星,流星划过天空落在邕圣祐孤单无花的花园里,把谨慎的邕圣祐也吸引了过去,绕着从未见过的温暖发光体打转,像是植物天生的趋光性。

姜丹尼尔和他断了联系后他徘徊了许久,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病历本上其他主任龙飞凤舞的字发呆,想他是不是哪里失了分寸,太靠近花园里的来客把人家吓跑了;或是星星终归要回到自己的故乡,花园只是他漫长旅途中的一站而已。

他盯着花园里的坑想着该怎么办,放在这里像伤疤一样呈现给别人看吗?

后来邕圣祐做了个决定,他把自己所有的不合时宜的情感装进盒子埋在坑里,在上面种上了一棵植物。他想过薄荷,那个姜丹尼尔总说像自己的植物,说是因为自己身子总有一股薄荷的味道让人振奋,又说是因为自己总喜欢穿白衬衫干净利落得很;他也想过酸橙树柠檬树,果实色彩明亮,而味道则酸涩得令人皱眉,像是值夜班时无意中闯入邕圣祐脑海里的人残留下来的感觉;他也想过桃子,因为姜丹尼尔染过一头粉色头发,结果没多久就掉色成了奇怪的灰色,为此他戴了一周的帽子。

思来想去,邕圣祐没有选择以上任何一种与姜丹尼尔有关的植物。

他选择了一棵苹果树,种在那个深深的坑里,把一切都掩埋都遮盖。他坐在苹果树下看星芒,每一颗都很美丽,但都不是他的那颗。

他习惯了抬头看万千星辰,里面有姜丹尼尔遥遥只给他看过的南三角星座;他看苹果树开花落叶,枯枝一片后又嫩芽点点,转眼已经走过了春夏秋冬。

邕圣祐已经习惯了,像是呼吸一样理所当然,苹果树独自生长,像是花园的主人一样自然。

然后邕圣祐做了第二件不像自己的事情。

他终于在喧闹中告诉别人自己的心思,带着铁锹从苹果树旁挖下去,挖到盘根错节处看到那个盒子早就腐朽于土中,满怀情感的细节与树木生长为了一体,被包裹在无数植被脉络中,难舍难分。

他看到自己在拐角处惴惴不安,故作镇定地等姜丹尼尔走出来,穿过长廊的风带来的不是消毒水而是植物的芬芳。

他和姜丹尼尔因为没能看到流星而去喝酒,两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先醒来的邕圣祐盯着姜丹尼尔埋在臂弯里的脸,用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颗泪痣,又像是烫手一样立刻缩了回来。

他其实并不了解篮球赛的规则,也不喜欢这类会让人满身大汗的运动。他抱着书和女生站在一起,也就看懂了姜丹尼尔扣篮进球三分球得分,但足以他大笑着为姜丹尼尔庆祝胜利。

他那么敏感,敏感到能发觉别人目光的温度,怎么会不知道姜丹尼尔跟在自己身后,像是傻傻的野兽一样小心翼翼,想着扑上来吓自己一跳。

那些闪闪发光的碎片扯着他回到过去,时间被延长,像是一个慢动作回放,一个特写镜头,一点心理独白,点点滴滴的情感日积月累,满得溢了出来。

邕圣祐看着一地碎银如释重负。

他将与这段感情和谐相处,安静地生长成参天大树。

即使不结果。

8.
邕圣祐看了一眼手机,凌晨四点。此时他不在家里也不在医院,而是坐在别人家的床边,手里攥着一块半干的毛巾。

床上躺着姜丹尼尔,他深陷睡眠但似乎不太安稳,皱着眉头时不时漏出几句呓语。

邕圣祐脑子里因为疲惫而迟钝的齿轮艰涩地转动着,考虑自己到底是怎么到现在这幅田地的。

他记得自己醒来时是在医院休息室,天花板上是不管多久邕圣祐都想投诉的惨白色刺眼灯光,照得人精神恍惚。他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想起来自己是为了抢救病人一夜没合眼。

他收拾了一下走出休息室,绕过在别人搀扶下在走廊里遛弯的病人,和几个熟识的病人家属打招呼说了几句病情,病人家属拉着他的手千恩万谢。

摆脱了病人家属后邕圣祐又遇到了柳护士,今天她只有一个人,看到邕圣祐后眨了眨眼,看得邕圣祐眼皮一跳。他知道自己昨天说了什么,有些话什么时候说都是惊雷,他也不打算否认。

柳护士没有为难他,只是神秘兮兮地说她刚刚看到姜丹尼尔了:“他在吊瓶,感觉状态不太好哦。”然后就抱着文件夹走了。

邕圣祐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脚步就不受控制地往吊瓶室走,走到一半还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不太好,又回去洗了把脸然后买了白粥。

他记得姜丹尼尔总是在自己偷偷熬粥喝的时候过来分一杯羹,小小的锅煲出来的粥根本不够他喝但他还是要喝,一口也要。邕圣祐观察过,发现姜丹尼尔喝白粥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而喝甜粥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总会亮一点,于是他又在姜丹尼尔的粥里加了勺白糖。

他清楚姜丹尼尔生病,很有可能喝不出味道,但还是加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阴沉了好几天的天气终于变了脸色。邕圣祐和姜丹尼尔站在门口和一群同样没有雨伞的人一起发愁。

两个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像是无数次走在学校的路上,两个人笑着漫无目的地聊天,头顶上是湛蓝的天或皎洁的月。

他本想自己先去地下车库开车来接姜丹尼尔,可姜丹尼尔不知道为什么突发奇想,说要一起跑过去。行动力向来比邕圣祐好的姜丹尼尔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下子冲入了雨幕中,邕圣祐只能追在他后面跑。

他恍惚觉得这样的情景在电影里见过,又觉得姜丹尼尔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雨滴似乎连成一片变成了无形的墙将两个人分离开,邕圣祐在雨里勉强睁着眼睛,望着姜丹尼尔模糊的背影,像是一滴墨落入海中。

他感觉到了陌生,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走在姜丹尼尔的背后,只有姜丹尼尔会跟在自己背后,吓自己一跳,或者抱着自己哆哆嗦嗦,抑或是两个人一起肩并肩走过操场,面对面碰杯庆祝,只要邕圣祐回头,邕圣祐抬眼,就能看见姜丹尼尔熟悉的身影。

不熟悉感给邕圣祐带来了无限危机,一种无法掌控的情绪油然而生。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姜丹尼尔,像是天真的小孩用网去追捕流星。

他的指尖划过了姜丹尼尔的衣角。

姜丹尼尔已经湮没在了黑暗里。

9.
学着电影情节的姜丹尼尔没有像那些演员一样好好的,而是立刻发起了高烧。

邕圣祐费劲地给烧得迷迷糊糊的姜丹尼尔擦头发,让他换好衣服,把他扶上床盖好被子,又去卫生间里拿毛巾给他降温。

他不敢大意,做医生的最清楚小病也需要重视,多少大问题是小病拖出来的。他给姜丹尼尔放完毛巾又去烧开水,姜丹尼尔的猫喵喵叫着跳上柜子盯着邕圣祐这个闯入者。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水在水壶里沸腾,咕噜咕噜地响,飘渺的水蒸气从壶嘴里面涌出来,打湿了玻璃。窗外是一片模糊的灯火,在黑夜里散发出温暖的橙黄色光芒。他洗了个杯子倒了一杯热水,扭头看到身后的垃圾桶里有一堆碎陶片,还有模模糊糊的深绿色夹在其中。

邕圣祐端着水静静地盯着植物尸 体,水汽蒸腾让他的脸一片潮湿,像是泪水抹开了一样。他也不擦,也不拿开水杯,任由带着温度的水蒸气熏得他眼眶都湿润。

他无意识地喝了一口水,被烫得舌尖发疼,像针扎般一跳一跳的。他赶紧换了杯热水,然后又倒了一杯自来水漱口。

在漱口的时候邕圣祐想,假装杯子里装满了酒,他喝下酒,然后将充斥着他的心脏的东西都吐得一干二净。

他端着水杯回去,给姜丹尼尔换了块毛巾,然后慢慢地坐在了他的床边。他很疲倦,前夜为病人耗费的心力有了后遗症,邕圣祐舌头疼,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直往下坠。他挣扎着摸出手机,每半小时设定了一个闹钟,逼迫自己睡着了也要起来看一眼姜丹尼尔的情况。

别给烧傻了。

本来就够傻了。

他在昏睡和清醒间来回奔跑,跑到手脚发软。舌尖不再不住刺痛,像是习惯了一样,只是在抵到牙齿时会有一种钝钝的痛,比如他小小声叫姜丹尼尔的名字时。

他听见姜丹尼尔在做梦,因为他在梦里大喊说哥我也和你在一起,没名没姓没头没尾,就这几句话颠来倒去的喊,在寂静的夜里极其刺耳。

邕圣祐伸手去捂,又在手心触碰到姜丹尼尔嘴唇的瞬间收了回来,像是手心里被烫出了个疤。他一边确定窗户都关好了一边告诉自己是要避免姜丹尼尔窒息,其实心里清清楚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想姜丹尼尔在对谁说话,在梦里也这样撕心裂肺,让邕圣祐不敢触碰。

他又坐回原位看手机,明晃晃的四点,正是人多愁伤感适合跳楼的时间,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就着黑暗看姜丹尼尔,已经习惯了无光环境的眼睛描绘着姜丹尼尔面部分明的轮廓,然后凭着无数回忆里的色彩给他画出了一幅画像,安静的,睫毛轻颤呼吸平缓的睡颜。

他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走错了,让这么一个没有姓名的人插足其中,挠得他满心淌血,染红了苹果树下的一片土地。

大概埋下那箱子故事,种下这棵树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自欺欺人地以为会有人看到它,然后越过荆棘来找他,就像那颗流星突然出现,总有人可以找到这里。最后他发现这里其实空空荡荡,没有望着花园想进来的人,只有自己和旷野的风,狰狞的荆棘和无果的树。

邕圣祐闭上眼睛,他看到自己抚摸上心中的树,粗糙的枝干上镌刻了数年光阴。他看到自己心思一动,树便叶落了他满头满身,然后一眨眼又是枝繁叶茂,全在一呼一吸间。

这棵树已经轮回了无数次,连同着心一起沉寂又跳动,独自活过了比邕圣祐还要漫长的岁月,苍老得不成样子。

邕圣祐在医院里看过了太多人间事,像是把年岁压缩成一天让他过。他的心在胸腔里跳动,二十五岁却像是八十岁的人一样波澜不惊,又极其易碎。

但是没关系,总会习惯的。

邕圣祐的手摁在胸口,感受心脏在手掌下的搏动。

无人观赏也要继续生长。

10.
邕圣祐再睁眼的时候姜丹尼尔已经醒了,傻傻地盯着他看。他活动了一下因为睡眠姿势而酸痛僵硬的肩背,眼神飘忽了半天才敢看向姜丹尼尔。

他看到姜丹尼尔在听到自己问题的时候满眼藏不住的慌乱,内心还感叹一句果然还是自己的演技比较好。

只要对自己寡情,就不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情感溢于言表。

他假装无所谓,站起来打算出去找点吃的,却被姜丹尼尔一把拉到了床上。

“是你。”

邕圣祐突然觉得自己是太饿了低血糖,坐太久突然站起来导致血压不稳,不然怎么晕头转向的。他看见姜丹尼尔紧闭着眼,一脸视死如归,似乎自己下一秒就会把拳头揍在他脸上。

什么叫天上的星星全都落在了我头上?

邕圣祐觉得自己不会有比这一刻更幸运的时候了。

但他还是要假意埋怨,怪他为什么不找说。他知道自己也有错自己也没有把心思说出口,所以如果姜丹尼尔也要怪他的话他也全盘接受。

他才知道什么叫做谈恋爱了眼里就不会有别人,此刻他躺在床上和姜丹尼尔面对面,满眼都是姜丹尼尔,怎么看怎么开心。姜丹尼尔说他和学姐拥抱,和不知名的女性亲密聊天,邕圣祐嘲笑他八卦说他和啦啦队队长抱在一起他都没吃醋。


姜丹尼尔一直都在看着他,看过了他的大半个大学岁月,那最美好的两年,而没有看住姜丹尼尔的是自己。

“病入膏肓”的姜丹尼尔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头发柔软地贴着,青葱得像是直接从大学里走出来的男孩,头上落了一片白色的花瓣。

邕圣祐突然想起来每次在宿舍楼下等着自己的姜丹尼尔,站在那棵不知名的树下仰头望着自己,笑意盈盈像是找到了朱丽叶的罗密欧。一阵风吹过,便是落英满地,也落了姜丹尼尔一身。

邕圣祐急急忙忙跑出宿舍楼的时候就看到姜丹尼尔将身上的花瓣拂去,白色的如雪一样飘落。他性子急,看衣服上没有了就以为已经弄干净了,殊不知头发上还落了一瓣白。

邕圣祐心下觉得好笑,走到他面前极自然地伸手摘掉了那片花瓣。

两个人近距离站在一起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都刻意扭开了头不说话,只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怦怦响。

那天明明天气晴朗春风和煦,周围空无一人,宿舍大爷关了窗在值班室里打盹,一切都刚刚好。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时光温柔,让两人带着同样一份感情和遗憾走到现在而无一损失,两个人对视的时候还能看到几年前初见的模样。

那一个吻似乎迟到了好多年。

邕圣祐觉得是时候还给姜丹尼尔了。

11.
于是白色的花瓣又落了满身。

邕圣祐终于找回了他的流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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