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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过。

【送我小姐妹的礼物】火车叨位去

·送我小姐妹的生日点梗!祝 @八宝果糖橘子味 生日快乐!新的一年磕到美帝!别再磕奇奇怪怪的cp了!

·本文cp ⚠️林彦俊x赖冠霖 赖冠霖x林彦俊❗️❗️
虽然应该没什么交集但是姐妹说什么我写什么!

⚠️不喜欢就别点进来了!

·私设如山 社会青年与高中生的故事 

·请勿上升真人




火车叨位去



0.
从小孩到大人,需要花多久时间?

1.
火车穿过漫长隧道,在昏黄温暖的阳光中缓缓驶入浸染着岁月气息的车站。

赖冠霖抱着书包一个人坐着,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往外看,车厢带来的微微颤动震散了他的思绪,目光也散在了无人轨道上。

直到窗外的绿色山林飞速倒退为灰白墙柱,火车的汽笛声打碎了一路沉寂,赖冠霖才仿佛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生活了多年的城市,踏入了台南这个被时光遗忘的地方。

周围的同学已经离开了位子站在了过道中间等待下车,穿着统一制服的少年少女们笑闹着讨论着即将开始的游学旅行。

几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拿着手机分享刚刚的自拍;戴眼镜的学习委员家里是摄影世家,出来旅游自然在脖子上挂了一台相机,一路上快门声响个不停,此刻正和别人分享一路上的作品;几个男生斜斜地坐在椅背上大声讨论着新出的游戏,领口的扣子故意解开了几个,不良的气息反而引得几个女生躲在角落偷偷望。

整个车厢都是人声喧嚣,这份快乐却和赖冠霖无关。所有人都和约定好了一样假装赖冠霖不存在,没人告诉他要下车了,也没人和他分享一路上的故事,只有那几个总想着惹事生非的不良男生时不时往他这里投来一个鄙夷的目光。

赖冠霖缓缓坐直了身子,目光避开不良男生写满了挑衅的眼睛,也不停留在一边打闹一边往车门移动的人身上,只是游离着,像是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车厢里慢慢空了下来,大家已经在站台上围成了一圈。把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的班长正在点名,高瘦的班主任站在一旁擦汗,带着一顶紫色的渔夫帽,愚蠢得像根开花的竹子。

赖冠霖什么也听不到,古老的车厢隔音效果意外得好,他只能看到班长的嘴一开一合,让他想起了家中鱼缸里的金鱼,张口冲着玻璃外的自己吐出一串没有意义的泡泡,然后摆动漂亮的尾鳍游开。

金鱼们的世界就是鱼缸,鱼缸外的生物都是怪物,都是异类。

赖冠霖估摸着班长要点完名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于同龄人来说过高的身材让他在略显狭小的坐椅里坐得很辛苦,但好在没人愿意和他坐在一起,倒是给了他偶尔放松腿脚的空间。

他走下车,默默地站在人群外围。

赖冠霖的名字在名单中间位置,他下车时班长已经念到了倒数第二个名字。念完后班长又把之前几个没人回应的名字叫了一边,那几个刚刚忙着拍照或者上厕所的人笑嘻嘻地回答,听到答复后班长把名单一收,回头告诉老师人齐了。

老师说那我们走吧。

从始至终都没喊过“到”的赖冠霖跟在队伍最后,夕阳将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赖冠霖一步一个脚印踩着前面的影子,无声无息。

他就是个影子。

2.
赖冠霖从班长手上接过一把房间钥匙,带着暗红色锈斑的金属物。

“抱歉啊,因为二层房间不够我们所有人住,所以就给你三层的房间了。不过这间房很大,而且就你一个人住,也挺好的。”

班长虚情假意的微笑说,好像真的很替赖冠霖着想,拙劣演技看得他一阵反胃。他握紧了手,小小的钥匙棱角扣在了掌心里,无法契合又带来钝痛。

就像赖冠霖和班上其他人一样格格不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赖冠霖这个倒霉的转学生被针对了,被全班无视的理由赖冠霖也说不清。是因为自己的个子过于鹤立鸡群?还是自己莫名其妙转到了最好的高中让这些自认为是天之骄子的人感到不适应?又或者是他婉拒了第一次见面就向他示好邀请他去泡吧的漂亮女生?

赖冠霖不知道。

高中生的爱恨情仇其实都简单得很,有时候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当他们决定欺负你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理由就自己出现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等到赖冠霖不知道第几次没有收到自己的作业时,从同学嘲笑的目光里他才品出了不对劲。他听到风言风语,说他欺负女生,说他和老师对着干,说他母亲是傍了大款所以他才可以转学来这里读书……最夸张的,让赖冠霖听了竟然想笑的,是说赖冠霖自己去傍了大款,而且不同人说的对象都不一样,有男有女,有当官的有从商的,那个可怜的秃顶校长也被牵扯其中。

不知道校长听了会不会把仅有的那几根头发都气掉了。

赖冠霖站在三楼走廊顶端的房间门口,费劲地拧动钥匙,生锈的金属和锁眼的扣合艰涩,几次转动才让锁松了口。

房间里一股潮湿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昏暗,只有窄小的窗子将一点夕阳余辉洒落在地,浓稠的液体流淌着。

有些民间故事流传许久,传到现在让不少人都信以为真,下意识地遵守,比如宾馆每层走廊最顶端的房间不吉利。

难怪那些人宁可和古板的班主任住一间房也不肯住这间,又要多上一层楼梯,又显得不吉利。想来想去,还是赖冠霖这个班级幽灵最适合这间不吉利的屋子了。

也好。

赖冠霖把包丢在墙边,惊起了墙角的尘埃在空气中游走。他把自己丢进窗边的椅子里,背对着窗外楼房林立的起伏轮廓和橙黄色天空,望着地上投下的阴影随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

如同两个沉默的友人。

3.
住在三楼的好处就是,半夜偷偷出去也没人注意。

虽然赖冠霖就算光明正大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也不会有人在意,谁会注意到一个隐形人呢?

初秋的台南还盘踞着夏日的燥热,也许哪一天还会有台风来势汹汹,赖冠霖插着口袋在寂静的街上慢悠悠地走着。

他从小生活在台北,对台北的印象就是没有回忆——回忆是要以过去的消亡为代价的,而台北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来去匆匆的时间在那里走得缓慢,马路楼房都是过去的样子,十几年未变的事物自然是品不出过去的味道,因为这即是过去也是现在。

但即便是恋旧至极的台北,也不可避免地迎来了新的事物。曾经赖冠霖的口袋里总是装着几枚硬币,他故意走路的时候迈开步子,让硬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暗暗地炫耀今天的零花钱有多少。而现在,故意往口袋里装沉甸甸的硬币是傻子才干的事情,有什么事情不能用手机解决?

在台南不能。那些久居于此的人仿佛与世隔绝,固守着陈旧的传统,拒绝接收电子支付,让赖冠霖想起自家巷子口的杂货铺,一辈子都缩在那一方小空间里的老爷爷扇着蒲扇,摇头拒绝了二维码,爬满了皱纹和老年斑的手伸到面前,要你把硬币放上去。

赖冠霖走进了街边的便利店,在冒着冷气的冰柜里拿出了三听啤酒。

站在收银台后的收银员昏昏欲睡,被门外的机车声惊醒。他低声暗骂了一句,然后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接过了啤酒。

“您好,一共……”收银员抬头看了一眼赖冠霖的脸,话锋一转变成了“你成年了吗?”

赖冠霖冷漠地点点头。他其实还有几个月才成年,但是占着自己的身高和藏得住心事的脸,他倒也敢撒谎。

便利店惨白的白炽灯在赖冠霖头上闪了闪,赖冠霖投下的影子将矮小的收银员笼罩其中。可惜夜班收营员身经百战,没被赖冠霖轻易骗过去:“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我没带。”面无表情的赖冠霖继续撒谎,他的手插在兜里,摩挲着那张印有自己照片的证明。

店员脸上狐疑的表情越发明显,他甚至收了收手把啤酒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点:“没有身份……”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赖冠霖背后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在了啤酒上,接着一张身份证丢到了收银员面前,把收银员吓得退后了一步,仿佛那张小小的卡片是个炸弹。

“他是我弟弟,我刚刚让他来帮我买酒,他忘记带身份证了。”赖冠霖身后的男人走到赖冠霖旁边。

赖冠霖占着微弱地身高优势瞥了来人一眼。男人染了头银灰色的头发,那种绝对会被风纪委员拦在校门口的嚣张颜色,头发下是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庞,深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漫不经心,还有一点点不耐烦的威胁。他大晚上还穿了一身黑,布料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仿佛弱不禁风——如果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浮现出来的话。

他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孤狼。

收银员喉咙里发出了几句嘟囔,赖冠霖没听清,旁边的男人倒像是听清了,挑起眉头盯着他看。收银员一下子没了声音,立刻就把啤酒装好,飞快收了赖冠霖的钱,把零钱往他手里一塞就了事了。

男人发出了一声嗤笑,仿佛在嘲笑收银员的胆小。他从袋子里摸出一听挂满了水珠的啤酒,单手打开后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有了个哥哥又被顺了一瓶啤酒的赖冠霖立马追了出去。

“你拿我啤酒!”赖冠霖步子大,男人走得也悠闲,被他拽住了后衣领。

“松手,小子。”男人身子一拧手一拍就挣脱开来,就这昏暗灯光凝视着赖冠霖的脸,光芒落在眼睛里像是沙漠里的星火。

他又喝了一口酒,挑起一边嘴角:“如果我不帮你,你一瓶酒都买不到。你现在还有两听酒,我拿一听怎么了?”

男人故意要气赖冠霖,几口喝完了酒,把罐子倒举到赖冠霖眼前抖了抖。几滴未尽的酒落在地上,留下几个深色的斑点,无声地嘲笑着束手无策的赖冠霖。

赖冠霖说到底还是个小孩,被看起来像是真正的不良青年耍得团团转,张口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咬着后槽牙盯着男人。

猎手都喜欢会挣扎的猎物,像赖冠霖这样如同一个精致玩偶的猎物反而让男人觉得有点无趣,除了脸上那点不甘心的表情还让他觉得有点意思。他手一抬,把捏扁了的易拉罐往不远处垃圾桶一丢,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后心满意足地跨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机车。

“未成年一个人喝什么酒。”男人一拧把手,如同黑色巨兽一样的车立刻发出了低吼,“下次喝酒叫上大人啊。”

“……那你明天来吗。”几乎被男人当作哑巴的赖冠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问完几乎要咬了自己舌头。他疑心自己是一个人孤单太久了,有人和自己聊天竟然就接茬了。

他故作镇定,而男人脸上则是毫不掩饰的诧异,戴头盔的动作都暂停了。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大晚上穿着明显是学生制服出来买酒的男孩,突然大笑了起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男人摇着头带上了头盔,笑声一下子就被头盔收拢了起来,“别开玩笑了。”

“我认真的。”赖冠霖往前走了一步,加大了音量说。

男人已经在轰鸣声中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像是赖冠霖的话语最终消散在夜晚的风中。

4.
二十三岁的林彦俊觉得有点无聊。

他朋友请他去他新开的酒吧喝酒,说是美女美酒样样不缺,就等着林彦俊光临。林彦俊倒是兴趣缺缺,他对那种乌烟瘴气灯光昏暗的地方没什么好感,只记得一群喝高的男女拉着他乱蹦,他还要担心他们会不会吐了自己一身。

但是好朋友的面子他不好不给,毕竟是林彦俊刚刚出来混社会时就认识的人了。

他快速穿过无人的街口,台南落后的好处就在这里,所有人都还保持着一种类似于几十年前的生活习惯,到了八九点路上就没什么人了,无车的马路是给林彦俊发挥的好地方。

他按着记忆中的地图往酒吧去。

前面的路口有一个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林彦俊本来对这里没什么特别印象,但是昨天他想抽烟的时候发现打火机没油了,就下车进店买打火机。结果在店里打火机没买,顺便帮一个看起来像是乖学生的未成年买了酒,自己顺走了一听。

男孩长得高大,却温顺且沉默,让林彦俊觉得无聊,是和酒吧不同的一种逆来顺受的无趣。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帮那个男孩的,让他自己为难也挺好玩的。

结果那个男孩安静了许久后竟然问他要不要一起喝酒。

真是小看了他。

林彦俊的嘴角在头盔后勾了起来,昨天的男孩最后的话倒是比酒吧有趣,可惜这么一个乖学生,大半夜可不好再偷溜出来了。

所以当林彦俊在便利店门口的马路上看到昨天的男孩时真实地吃了一惊。他急忙刹车,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高速行驶的机车将将停在了男孩的脚前。他摘掉头盔后刚想骂他不要命,男孩手一抬,一袋子啤酒在林彦俊眼前摇摇晃晃,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小子你真要我陪你喝酒?”林彦俊瞪大了眼睛。

男孩继续举着袋子,好像不觉得累:“我叫赖冠霖,不叫小子。”

答非所问的答案让林彦俊一瞬间哑然,他与赖冠霖对视,赖冠霖毫不避让地看回去。

“……手放下来吧,不累吗。”林彦俊视线一偏,看到了玻璃后面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收银员,在他注视下收银员默默地转回了身子假传无事发生。他又移回视线,赖冠霖沐浴在他的目光里,依旧面无表情。

林彦俊想抽烟,摸了摸口袋意识到昨天帮了眼前这小子以后忘了买打火机,他啧了一声,放弃了抽烟的想法。他靠着自己的车问:“游学旅行的?”

放下了手的赖冠霖不出声。

“……游学旅行的。”林彦俊也不指望赖冠霖说话,直接就确认了答案,“半夜不睡觉,明天早上怎么参加活动?没人发现吗?”

赖冠霖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们都当我不存在。”

他又把袋子稍微提了一点起来,易拉罐在里面碰撞发出声响:“所以你陪我喝酒吗?”

林彦俊没说话,他只是看着赖冠霖的手紧紧握着袋子,手侧可以看出被勒出了一道红痕,指关节都泛出一片青白。

他明明很紧张,还要强装镇定。

就好像他说到无视他的同学时无所谓面具上的裂痕,露出下面一点点孤独的色彩。

林彦俊突然有了主意。

“上车。”林彦俊又跨上了车,冲愣在原地的赖冠霖说,“你不是要喝酒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5.
赖冠霖胆子真的很大,在每个小孩都被家长无数次警告不要和陌生人走的时候,他只是犹豫了几秒就跨上了才见过两面的男人的机车。

他甚至连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林彦俊。”男人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我的名字。”

赖冠霖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抱住了林彦俊的腰。他没什么想说的,而且在车上一张口就会灌了满嘴风。

他本来连抱林彦俊的腰都不想,觉得两个男人这么做有点奇怪。结果林彦俊一踩油门,赖冠霖不得不立刻抱住前面人的腰以免被甩下去。

赖冠霖听见林彦俊的声音顺着风飘来,说得话让他面红耳赤:“你别抱着我,你伸手,这时候的风摸起来就像是女人饱满的胸部。”

他猜赖冠霖不好意思,还要继续嘲笑:“小孩不会这么纯情吧,这可是你目前唯一合法的机会感受女人的胸了。”

“……闭嘴。”赖冠霖咬牙切齿,可惜毫无震慑力,只换来林彦俊的大笑,像是风一样干净。

林彦俊朋友的酒吧在地下一层,门口有两个高大的保镖,大晚上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瞥了一眼林彦俊,然后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林彦俊身后的赖冠霖,刚想开口就被林彦俊打断。

“我朋友,带来见见世面。”林彦俊拉着赖冠霖往里面走。

酒吧不大,烟酒和香水的气息混杂着飘在空气中,像是幽灵绕着人,挽着他们的手臂进入醉生梦死的世界;快节奏的音乐声几乎要震破耳膜,直直地刺到人的大脑里;男男女女肌肤相亲,随着音乐摇头晃脑,身上的衣服因为兴奋和燥热而越来越少。

林彦俊带着赖冠霖挤到了吧台,沿途出无数只手伸出来想要拉他们一起跳舞,林彦俊面不改色地拍掉了,毫无经验的赖冠霖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风轻云淡,只能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拒绝,还是被人从胸口摸到了肚子。

林彦俊的朋友站在吧台后面调酒,白色灯光将吧台与周围的喧闹隔离开来,像是无边大海中的孤岛。他擦着杯子问林彦俊:“这小孩哪里来的?”

“路上捡的,想要喝酒。”林彦俊坐上吧台,接过一杯威士忌喝了一口。赖冠霖坐在他旁边,看着酒保身后满柜的酒露出好奇的神色。

酒保递给他一杯深棕色的酒,冰块在里面沉浮,杯口别着一小片薄荷。

“请你的。”酒保似笑非笑,“林彦俊好久没有带人来了。”

赖冠霖刚想喝就被林彦俊截了胡,把杯子拿得远远的说:“别欺负小孩子,拿什么长岛冰茶,换一杯马天尼过来。”

“这么护着这小子?不会是你私生子吧,还是小情人?”没骗到人的酒保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给赖冠霖调了一杯透明的马天尼,飘着一粒圆滚滚的绿橄榄。

“闭嘴吧你。”林彦俊喝了一口威士忌,“我昨天顺走他一听酒,今天他就来堵我要我赔他酒。”

“是你说喝酒要找大人陪的。”酒吧里音乐太嘈杂,赖冠霖就只听清了这句话,回答得振振有词。

“你是傻子吗,世界上几十亿个大人你一定要来找我?”

“我就认识你。”

赖冠霖说得坦荡。他觉得他没说错,难道要他去找老师喝酒吗?还是那个收银员?

林彦俊被赖冠霖盯着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肚子里的话翻来覆去都觉得不合适,最后他怪罪于是赖冠霖这小孩说的话不好,让他接不上话。

他叼了一支烟,还没找酒保借打火机就有人主动借火给他,跳动的火光后面是一张妩媚的脸,一个眼神都勾人。穿着暴露的女人几乎整个身子靠在了林彦俊身上,饱满的胸部贴合在背上几乎就是林彦俊在车上说的迎面而来的风的触感。

“一个人啊?“美女吐气若兰,在林彦俊耳边轻轻说。

“有朋友。“林彦俊点了烟,示意了旁边的赖冠霖。

美女一个眼神抛过去,赖冠霖立刻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我,我出去一下。”

林彦俊没来得及说话,赖冠霖已经融入了兴奋的人群中,几下就被迷离纷杂的色彩淹没了。

美女一眼就把障碍弄走了,正想要和林彦俊继续。结果林彦俊文质彬彬地给了她一杯长岛冰茶,拿着吧台上的外套走了。

6.
林彦俊走出封闭的酒吧,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赖冠霖蹲在马路牙子上,可怜兮兮的,手上拿着一听他自己买的啤酒。

林彦俊觉得好笑,也跟着他蹲在马路边上。赖冠霖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和她……玩吗?”

赖冠霖大概是想不出,或者是说不出那些词语,犹豫了一会儿说了一个“玩”,听起来倒是很纯洁。

“你跑什么?”林彦俊一把抢过啤酒喝了一口,无视掉赖冠霖震惊的眼神,“看你一眼而已,你不走那女的也不会怎么样。”

话一出口林彦俊觉得不对,他注意到赖冠霖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萎靡了下去。

“……我同学也是这么看我的。”赖冠霖把头扭到一边,望着无光的房屋说。

他回忆起他那些当他是空气是透明人的同学,现在估计都在房间里睡觉,或者蒙着被子压抑着笑声大闹,谁会记得三楼还有一间多余的房间一个多余的人呢?

“……被冷暴力啦。”林彦俊摸了摸鼻子。他早早就出来混社会了,他知道社会凶险人心可畏,没想到学校里就已经开始孤立人了。他看这赖冠霖的小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只剩下了额头到鼻梁的起伏和一只眼睛,跳动着像是烛火的光。

林彦俊叹了口气,觉得今晚他就是在哄小孩。

“走吧,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林彦俊自己站起来,抖了抖腿,然后拽着赖冠霖的后衣领把他拉起来。他抓着易拉罐又掉头回了酒吧,出来的时候易拉罐变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这回他没骑车,只是领着赖冠霖沿着马路绕,拐到了附近一片旧街区,萧瑟的街道两旁是无人居住营业的破旧房屋和烂尾楼工程,事先搭建起来的水泥墙上爬满了青苔。

赖冠霖跟着林彦俊走在阴森森的路上,左右打量着,没看路就撞在了林彦俊身上。他后退几步,发现林彦俊停在了一面长长的水泥墙前,墙上画满了不明所以的涂鸦。

林彦俊从袋子里拿出个颜料罐用力摇了摇,塞到赖冠霖手里:“会涂鸦吗?”

赖冠霖摇头。

林彦俊自己也拿出一个颜料罐:“没事,今天就会了。你想写什么就写。”

说着就像是做示范一样往墙上一喷,红色的颜料像血一样流淌在绘满了花里胡哨的图案的墙上。

“画啊,再不画警 察来了。”林彦俊踢了赖冠霖一脚。

赖冠霖这才慢慢地开始在墙上写字,边缘模糊的大字歪歪扭扭地斜趴在墙上,与周围成熟涂鸦风格格格不入,像是一道裂缝割裂开两边图案。

是赖冠霖和周围人间的深沟,在某个时间突然出现,无声无息。

林彦俊在墙上随意画了几笔就不画了,看着赖冠霖在墙上写着“xxx是傻瓜”,鼓着嘴想笑,又忍了回去,说:“你怎么骂人也这么幼稚?”

他指了指周围:“你看这周围写的,哪一个像你这样?”

赖冠霖不理他,继续写,在那个名字下面又加上了其他人的名字,像是个黑暗的名单。

林彦俊笑不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多讨厌的人啊。”

赖冠霖还在写,那些清晰的模糊的名字从脑海深处浮出来,被记忆的海浪裹挟着冲上海岸,充斥着大脑,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出口。

颜料罐子里的颜料所剩无几,他摇了摇罐子,把罐子丢在脚下,哐当一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里。他张了张口,那些被他刻意淡化,故意遗忘的故事就跑了出来,拦也拦不住。

他说起了他的转学,那个来搭讪的漂亮女生,首先带头疏远他的班长,然后就是多米诺骨牌一样顺势而来的孤立和流言蜚语。他像是站在鱼缸里的人,被水逐渐淹没,五色的金鱼围绕着他游泳却不靠近,他在冰冷的液体中只能紧闭着嘴,窒息成苍白的尸体。

“……你想和他们做朋友吗。”林彦俊像是不耐烦了一样突然打断了他的叙述。

赖冠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觉得他们像是……金鱼。”

我无法与他们交流,但是又渴望与他们互动。

林彦俊抓了抓头发,碎银般的发丝从指缝间流下。他摸出从酒吧里顺出来的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在升腾的烟雾里望向赖冠霖,深色的眼眸里落着一点星光,笼罩在迷雾中。

林彦俊吐了一口气,然后懒洋洋地说:“你是人吗?”

赖冠霖莫名其妙。

他听见林彦俊继续说:“你是人的话,为什么要逼自己和金鱼做朋友?”

“和人做朋友不好吗?”

一阵风拂过赖冠霖的发梢。

7.
赖冠霖要回宾馆时貌似无意地和林彦俊提起说他明天下午要回台北了。

“挺好的。”林彦俊说,“一路平安。”

赖冠霖手上还沾着不小心弄上去的颜料,黑色的附着在掌心,描绘出细致的纹路。他故意往林彦俊身上抹了抹,被林彦俊跳开说你是不是小学生。

“你去送我吧。”赖冠霖提出要求,“我请你喝了啤酒。”

“小孩这是坐地起价啊。”林彦俊回头冲跟着自己往酒吧走的赖冠霖喊,“我为什么要送你?我白天要睡觉的。”

“这样的生活作息不好。”

“我知道。”林彦俊踢开一小块石头,看着它骨碌碌滚进了路边的水沟,“所以你就别大晚上出来喝酒啦,回去好好读书。”

“我不想回去。”赖冠霖也学着林彦俊踢了一块小石头,“我不喜欢他们,我想像你一样自由自在的。”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朋友感觉也很好。”

“那我替我朋友谢谢你了。”林彦俊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机车,黑色的金属车身泛着光,他几步跑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说,“但是这不是你应该走的路。”

“小屁孩什么也不懂。”他拿起头盔瞪了想要反驳的赖冠霖一眼,“好好读书才是王道。”

“不然你迟早也要变成金鱼的,在海浪间挣扎求生。”

林彦俊的眼睛里依旧有朦胧的火光,像是借火点燃了赖冠霖心里的一点念头。

他还想说什么。

林彦俊已经戴上头盔不打算听了。

“走吧,送你回去。”

送你回你该去的世界。

8.
赖冠霖站在同学的外围,插着兜听班长点名,班长在念到他名字后也不等他回复就跳到了下一个名字。

火车站前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的职业男女行色匆匆,拖家带口的人们哄着哭闹的小孩。

赖冠霖看着眼前的热闹,想着夜幕降临后这里是否还能如此喧嚣,还是只剩下一缕风吹过偌大的车站空地。

他知道不应该期待,但还是将让目光在四周飘荡,妄图在里面分辨出一个有着银色头发的男人。

班长已经点完名了,他还没找到那个人。

果然对于大人来说,一个路边捡到的小孩还是不足以令他驻足的。

赖冠霖自嘲了一下,想要转身进车站,却看到一抹银色一闪而过。他立刻停下了步伐细细搜索,可火车站的色彩过于繁杂,银色落入里面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无踪迹。

一个易拉罐被丢到了赖冠霖脚下。

赖冠霖捡了起来。

有人在上面用马克笔写了字,和原有的包装色擦混杂在一起,有点难以分辨。赖冠霖仔细辨别了一番,读出是林彦俊丢过来的易拉罐。

“等你成年了再喝酒。”

什么嘛。

这是告别时应该说的话吗?

赖冠霖捏了捏易拉罐,像是一个证明,证明那两个午夜不是一场梦,虽然像是灰姑娘的魔法一样到了白天就碎了,但至少他们还是存在的。

班主任在身后叫他,这位竹子先生终于发现了掉队的赖冠霖,站在门口叫他跟上。

赖冠霖捏着空罐子往班主任那里走。

然后突然回头大喊:

“记得来台北看我!骑着你的机车!”

虽然台南台北相隔千里,就像你和我的距离一样遥远,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来找我。

少年莫名的呼喊让不少人停下脚步投来目光。赖冠霖可以感觉到那些疑惑的,嘲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包括背后班主任也在盯着他看。

他不介意。他只是觉得这是他该说的话,像是个未了的心愿在离开之前必须去尝试一下,不论结果。

人群里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空谷里也不是总能听到回音的。

赖冠霖这次头也不回地往车站里走。

背后传来一阵马达轰鸣的声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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