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ver Igniter

借过。

【丹邕】二万五千英尺

·题目和首句来自《重庆森林》


·(写得不太清楚的)金融工作者×空少 私设如山 逻辑有点跳跃


·有几句话旼奂


·OOC


·请勿上升真人




二万五千英尺

 

 

0.

每一架飞机上,一定有一位空少是你想泡的。

 

1.

偌大的飞机场里最不缺的就是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还有闲来没事折磨自己的旅行团游客们。

 

后者大多以家庭为单位出行,穿着随意,或者统一制服,背后印着几个鲜艳的标准字体“XX旅行”。一家老小凑在一起守着大大小小的旅行箱扯着方言聊天,内容大抵是要去哪里要买什么大姑要这个大嫂要那个,买完后箱子够不够装……事不关己的小孩抱着手机沉默是金,或者就绕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二十四寸箱子嘻嘻哈哈。

 

前者呢,看上去昂贵的正装是少不得的,至少也要是整洁无污迹的衬衫,拖着小巧的短途出差行李箱,坐在候机区或者贵宾室的椅子上还没两秒就要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或者平板,一边打电话一边处理不知道在地球上那个位置发来的文件和订单。

 

两类人偶尔会混杂在一起,但大部分时间泾渭分明。

 

姜丹尼尔停下发消息的手,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行李往自己身边拉了一点,远离了一旁正沉浸在电子游戏里,动不动就乱踢腿的小孩。

 

投行里工作的人没有日夜之说,只有有工作和没工作的分别。姜丹尼尔很倒霉的临时接到了出差任务,秘书给他订机票的时候告诉他因为事发突然能买到的机票只有经济舱了。

 

“商务舱全满,升舱也不行。”秘书十分抱歉,紧张到有点结巴。

 

姜丹尼尔算是好相处的上司了,没为难秘书,拖着行李就做到了候机区等着,期间和其他类似职业的人一样拿出平板就开始交接工作。

 

候机厅的玻璃墙外漆黑一片,飞机跑道上的黄灯连成一片绵延向远方,空客的巨大机身无声地滑入轨道,姜丹尼尔看不清机身,只能看见机翼上闪烁的灯光从黑暗里浮起,飘向未知的目的地。

 

当地时间接近半夜十二点,候机厅里没什么人,大多数都是和他一样没有节假日之分的人,眼镜倒映着屏幕冰冷的光。当然他倒霉,竟然在这种时候遇到了一家人,包括一个一激动就乱踢腿的小孩。

 

姜丹尼尔退出消息页面,悄悄打了个哈欠,考虑要不要换一个没有打扰的位置。

 

不远处响起一阵行李箱拖动的声音,高跟鞋和皮鞋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声音。

 

低着头的姜丹尼尔以为是要登机了,正抬头疑惑为什么没有广播时发现只是机组成员准备登机。

 

姜丹尼尔不在意那几个身材高挑的空姐,飞机坐多了也看习惯了,只是队伍领头的那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腿很长步伐很大,几步就走过了姜丹尼尔身边,徒留给姜丹尼尔留下了一个短暂的画面——白皙且棱角分明如希腊人的面庞,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一股寒夜冰冷的味道。瘦削的身体包裹在制服里,袖口上的两条杠表示他是一名空少,也许是乘务长。

 

空姐们小声交流着跟在空少后面,无人的通道被走成了晚会红毯,留下姜丹尼尔这位被迷住的观众恨不得掏出相机对着背影连拍个百八十张回去细细挑选。

 

机组成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登机口处,姜丹尼尔还目送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处理堆成山的消息,脑子里充斥着各种零多得让人眼花的数字,和一个利落的身影。

 

2.

登机的时候乘客们一窝蜂地涌到了登机口,捏着登机牌仿佛早进去一秒就能早到目的地一秒。姜丹尼尔懒得和他们争,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拖着箱子站在队伍的最末端。

 

他利用最后的时间看资料,含糊地回应了递给他机票的地勤,并打算维持这种状态一直到座位上。

 

然后他就在机舱门口看到了那位空少。

 

刚刚还冷冰冰的男人倒是很敬业,笑盈盈地对每一位登机的乘客问好,那个玩手机的小孩登机时还伸手扶了一下怕他踩空摔倒。最后一位乘客姜丹尼尔登机时他的笑容弧度也分毫未变,甚至还有扩大的趋势——姜丹尼尔猜是因为手里的计数器告诉他乘客要登机完毕了。

 

“您好,欢迎登机。”空少笑着向他微微点头示意,黑色的眼睛里落着机舱里的灯光,像是璀璨的星星。也许是因为比姜丹尼尔矮了那么点的缘故,他微微抬了点头和姜丹尼尔对视,透出了一丝乖顺的味道。

 

见多识广的姜丹尼尔竟一时手足无措,拖着箱子愣在原地。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空少很友好地问了一句。

 

姜丹尼尔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那个,能给我一份报纸吗?”

 

他并不是真的想看报纸,半夜三更报纸上能有什么新消息,只不过是找个理由多收几句话多看空少几眼。

 

空少的笑容淡了一点:“抱歉,这里的报纸已经发完了,我过会儿给先生再拿一份吧,您可以先坐到位置上。”

 

数十年来从不晕机的姜丹尼尔晕乎乎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姜丹尼尔的座位在第二排,以前姜丹尼尔肯定是嫌弃得不行,但是这一次除外。因为当他听见广播里传出低沉的声音“大家好,欢迎大家乘坐本公司航班,我是本次的乘务长邕圣祐”时,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自己斜前方向大家微微鞠躬,几根脱离发胶控制的柔软黑发垂下,衬得那人更加苍白。

 

空少邕圣祐微笑着拿起那件有些可笑的橙色救生衣做示范教学,所有的乘客都在发呆看书看手机睡觉,只有姜丹尼尔托着脸看得认真,认真到邕圣祐都忍不住瞥了他两眼。

 

姜丹尼尔自觉过了度,笑眯眯地挪开了视线。

 

3.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几千万人,大部分都只是擦肩而过的相遇。如果能遇见两次以上,那就该说是缘分使然,不认识一下就可惜了。

 

以上是姜丹尼尔在回程的航班上遇到邕圣祐时脑海里蹦出来的想法。

 

当时他正在和好友兼同事的金在奂讨价还价,以请他一周下午茶为代价换取他去找他做机长的男朋友黄旼炫套乘务长邕圣祐的信息。在大学里当了四年主唱的金在奂声音穿透力极强,嘲笑姜丹尼尔这是要走上违法的道路,闹得电话这头的姜丹尼尔耳朵疼,一晃神没看路差点摔了一跤。

 

他反应很快地稳住身体,抬起头来就看到邕圣祐的脸,大概是想要扶他的原因才和他靠得这么近,近到姜丹尼尔可以看清他的细密睫毛下的眼眸,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略带惊讶的脸。

 

上次因为座位方向的缘故姜丹尼尔没看清,现在才发现邕圣祐的脸上有三颗痣,排成三角形,像是夜幕里明亮的星。

 

他不知足地想继续端详,可邕圣祐已经恢复了站立的姿势,笑着对他说欢迎登机。

 

“您的朋友似乎在找您。”邕圣祐伸手指了指姜丹尼尔拿在手上的手机,没挂断电话的金在奂在电话那头“喂”了许久,透过听筒传了出来。

 

姜丹尼尔略感遗憾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回他订到了商务舱,一边应付金在奂的盘问一边透过登机的乘客间隙打量始终站得笔直的邕圣祐。

 

“等一下,我记得旼炫哥他今天有一班回首尔的航班。”金在奂突然说,“你不会就在飞机上吧?”

 

“你答对了。”姜丹尼尔毫不客气地和金在奂说了再见。

 

4.

商务舱毕竟只是个代称,坐在里面的不一定都是商务人士。

 

比如与姜丹尼尔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上就坐了一位带着小孩的女士,大概是因为怕打扰到别人,也为了空间能大一点而选择了商务舱。小孩看上去不超过两岁,穿着碎花连体衣吮吸着手指,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小孩少见的乖巧,飞机起飞后也只是在升空时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叫喊,然后便安安静静地缩在母亲的怀里。

 

姜丹尼尔对小孩不感兴趣,但也还是在与小孩对视时送给她一个微笑,然后继续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

 

窗外平流层上的明媚阳光落在显示屏上,带来了与高空不相符合的温暖。

 

航行过半时女士按了服务呼叫铃。

 

姜丹尼尔听见身后与经济舱隔开的帘子被拉开,紧接着响起的邕圣祐的低语让他的注意力从枯燥的数字飘到了一边。他伸长耳朵听了听,得知是母亲拜托邕圣祐帮忙抱一下孩子,她去一趟洗手间。

 

他抬头,就看到高瘦的邕圣祐抱着那个小团子,他让小孩半趴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托着一只手虚放在她的背上。小孩的花衣裳和邕圣祐的白衬衣摆在一起,像花开在雪地上,云端掠过了羽毛斑斓的飞鸟,莫名地合拍。

 

正在长牙的小女孩换了一只手啃,被邕圣祐轻轻拿出来,换上了母亲留下来的奶嘴。叼着奶嘴的女孩“叭”了一声,视线落在姜丹尼尔身上不挪开了。

 

姜丹尼尔把手举到头上装动物耳朵,晃晃手就是晃晃耳朵。小女孩眼睛跟着姜丹尼尔的手看看左看看右,竟然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笑声,使劲伸手想去够姜丹尼尔的手。

 

感觉到小女孩动作的邕圣祐转过身,和还保持着动作的姜丹尼尔来了个面对面接触。接着姜丹尼尔就听到了邕圣祐发出了一声轻笑,漂亮的弧度出现在了嘴角。

 

窗外的太阳太热了,热得姜丹尼尔觉得面上发烫。他缓缓放下了举在头顶上的手,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他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邕圣祐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姜丹尼尔内心一下子炸开了烟花,愣愣地点头:“我们前几天在飞机上见过。”想了想觉得不太明确,又补充道,“我当时坐在经济舱第二排,找你要过报纸。”

 

邕圣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顺手把自己已经被玩得皱巴巴的淡蓝色的领带从小孩的手掌心里解救了出来。

 

姜丹尼尔还想再说些什么,小孩的母亲却刚好拉开帘子回来了。邕圣祐微笑着把孩子交还给了母亲,然后准备离开。

 

在拉开帘子的瞬间邕圣祐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冲姜丹尼尔微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才消失在帘子后。

 

飞机在平流层上平稳飞行,无风无雨,只有阳光熔金般从窗户里流淌而下。

 

姜丹尼尔一手捂着脸,一边伸手拉下了遮光板。

 

缘分难寻,心动难得。

 

5.

获得了一周下午茶的金在奂很靠谱地问到了邕圣祐的一些可以被人知道的信息,还友情附带了推特。

 

“我看了一下他的主页。”金在奂坐在姜丹尼尔旁边吃午饭,皱着眉头用叉子挑起一大片生菜叶,“一张自拍也没有,全是风景和吃的,总共不超过二十条。”

 

“那又怎么样。”姜丹尼尔非常利落得先点了“follow”,然后才开始看邕圣祐的主页,“还有别把生菜给我。”

 

被识破了的金在奂恨恨地把生菜塞进嘴里,继续八卦:“你到底喜欢上了何方神圣啊,有没有照片什么的?”

 

“你为什么不找黄旼炫要。”

 

说到这个简直戳到了金在奂痛处:“他不给我看!说什么他也没有,我看他是怕被他朋友比下去了。”

 

金在奂用叉子把剩下的几片生菜叶子戳得烂糟糟的,让人看着就没有胃口,嘴里咕咕叨叨着黄旼炫的缺点,什么天天就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联系也联系不上,飞机上没信号,还有洁癖,一回来就拉着他大扫除……

 

“我看你还是不要找空少了,太忙。”金在奂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

 

姜丹尼尔瞥了他一眼:“手机响了,你男朋友找你。”

 

刚刚还在数落男朋友的金在奂立刻抓起手机跑到一边和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的男朋友聊天去了,笑得脸上些许的婴儿肥都更明显了。

 

落得耳根清净的姜丹尼尔一边吃着他最不喜欢的生菜一边看邕圣祐的主页。金在奂没说谎,邕圣祐的主页真是干净得像是黄旼炫做过大扫除后的样子——姜丹尼尔曾经送喝醉的金在奂回过家,有幸领略了一番。没有自己的照片,只有自己拍的照片,灯光迷离的城市夜景上是如微醺时脸颊般的朝霞,几张俯视角度的烟花绽放在藏在厚厚云层中的夕阳之下。

 

就像童话里的无脚鸟,邕圣祐的一切都在天上,在二万五千英尺的高空,在蓝天白云中隐约可见。

 

天上有先前飞过的飞机留下了飞行云,遥遥指向了飞机的去处,让姜丹尼尔想起了小时候春天时常玩的风筝,他总是羡慕地看着望着高飞的风筝,幻想可以像它们一样翱翔于天。后来他意识到,再漂亮的蝴蝶再威风的老鹰都被一根线牵着,再高再远也离不开掌控着线的人。

 

姜丹尼尔握紧了手,像是想抓住那根无形的线。

 

6.

终于加班结束的姜丹尼尔喝了一口已经冰冷到过于苦涩的咖啡,盖上了无休止亮了几乎一天的电脑,听着电脑内部的风扇嗡鸣终于停歇,让整间书房沉浸在夜晚的寂静中。

 

房间里没开大灯,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色的光照亮了书桌在内的方寸天地,让姜丹尼尔想起了飞机机翼上的航向灯,灯下是洒满了碎光的城市,四通八达的道路如血管一样蔓延在熄灭的楼房之间——这是邕圣祐最新发的照片,配的文字是“New York”。

 

纽约,天使之城,大苹果,欲望都市,多少梦想在那里实现就有多少希望在那里破灭。姜丹尼尔推测着时间,猜他应该已经踏上美国的土地许久,然后才想起来发了一张自己满意的图。

 

邕圣祐没怎么费心经营自己的推特,当然如果他想认真的话只需要发几张自己的自拍,接着就会有大把大把的粉丝追随他到海角天涯。姜丹尼尔看到那张照片下寥寥无几的赞,其中就包括自己的一个。

 

自己也算是他的忠实粉丝了吧。

 

姜丹尼尔用大拇指刷过屏幕,几条动态下都留有自己点赞的痕迹。

 

大概是夜色深沉给了他做些出格事情的勇气,姜丹尼尔掩饰性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在邕圣祐最新的照片下留了言:

 

“虽然我不太喜欢这座城市,但是这张照片很好看。”

 

最后斟酌了一下措辞,加了一个笑脸。

 

一条评论孤零零地挂在照片下面,姜丹尼尔又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强忍住删掉的欲望把手机放到一边,自己去洗杯子洗漱,心不在焉地差点把自己最喜欢的杯子打碎,漱口时又差点把满是泡沫的水给咽下去,一套程序弄得鸡飞狗跳。

 

等姜丹尼尔把自己折腾完了,拿过手机一看,那张图片下面竟然挂了两条评论,除了自己的还有邕圣祐的回复:

 

“谢谢喜欢(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姜丹尼尔比喝了三杯咖啡还精神,他又读了一遍,克制住自己内心开心的苗头,用很正经的路人语气回答说我在工作,现在工作完了。

 

他大概不知道我是谁。

 

姜丹尼尔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舒服还是邕圣祐对自己一无所知。

 

他在黑暗与寂静中等待邕圣祐的回复,唯一的光源是手上的手机,连接着大洋彼岸的两人。

 

实际上姜丹尼尔没能等到邕圣祐的回复。

 

他睡着了。

 

7.

被手中的手机闹钟叫醒的姜丹尼尔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差点没把手机丢出去。

 

他赶紧把手机拿来打开推特,欣喜地发现邕圣祐回复了他:

 

“既然工作完了就快去睡觉,纽约每一天都很美,不需要争分夺秒。”

 

姜丹尼尔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他伸手揉了揉脸让自己放松下来,又刷新了一下邕圣祐的页面,发现他竟然少见地连着两天发照片,这回是早上的纽约城,而且不在飞机上,而是在中心公园,泛白的阳光下是青翠的松木向天生长,木制长椅上没有人,只有被路人喂肥的灰鸽子站在上面,歪着脑袋看着镜头。

 

此时的姜丹尼尔也歪着脑袋,像是要把照片看出朵花来,仿佛能透过照片看到镜头后面的男人,沐浴着阳光享受着清晨浸染着草木气息的风。

 

他想要继续评论,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意识到他确实只是个过客,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工作他的推特其他一概不知。

 

他在床上思考到了他不得不起床的时候。

 

姜丹尼尔摁开评论框,写道:

 

“晚安。”

 

8.

第二天早上姜丹尼尔收到了邕圣祐的回复,跟在晚安后面。

 

他说:“早安。我刚刚下飞机。”

 

一扫疲惫的姜丹尼尔立刻回复让他早点休息,然后哼着歌去上班,步伐轻快得让金在奂不禁侧目,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机问自己男朋友:“你的朋友最近是不是被人追到手了?”

 

对面的消息泡泡转了一会儿,冒出来一行字:“没听说,我看二组的那个女乘务长还打算追他,应该还没有情况。”

 

金在奂摸了摸下巴,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情报告诉正在兴头上的姜丹尼尔。

 

屏幕上又冒出来一行泡泡:“我交接完工作了,回家等你。你晚上想吃什么?”

 

金在奂立刻把姜丹尼尔忘到九霄云外,开心地开始点晚上的菜单。

 

9.

第三次见到邕圣祐是在某一班红眼航班上,后半夜起飞,机舱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几乎都带着U型枕睡得正香。

 

姜丹尼尔登机前还在和加班的金在奂互相抱怨,说老板简直不拿手下当人用,出差十次里有八次都是临时通知,六次都是半夜的航班。金在奂在那边一边疯狂做数据图一边说明天早上八点的汇报今天晚上十点通知他原本的汇报人来不了,赶任务赶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就是不瘦。”金在奂脸上的肉简直是钉子户,即使忙得昏天黑地一天吃不上一顿饭也消不下去。

 

姜丹尼尔看着走道里的玻璃反光,自己的黑眼圈都要挂到下巴了。

 

手机又是一阵震动,他以为是金在奂继续抱怨,点开发现是金在奂说他的男朋友今天有一班红眼航班,

 

姜丹尼尔转回头,看到机舱门口正冲着他微笑的邕圣祐,默默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好巧啊。”邕圣祐对又是最后一个登机的姜丹尼尔说。

 

姜丹尼尔点点头,心里开始赞美自己的上司。

 

红眼航班没什么人,乘务组也没什么事情。大部分人都在专门的位置上休息,连过道里的灯也熄灭了。

 

姜丹尼尔想点开读书灯看个资料再睡,手指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不但按到了开灯键,还不小心按到了服务铃。

 

该死。

 

姜丹尼尔想着估计要吵醒邕圣祐了。

 

果然没多久就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像是夜里的一阵微风一样轻柔,邕圣祐走到姜丹尼尔座位边,一边伸手摁掉服务铃一边弯腰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他的手还撑在行李架上,半边身子笼罩在淡黄色的光里,像是倦鸟归巢要拥抱夕阳般。

 

像是要拥抱自己。

 

姜丹尼尔想。

 

没得到答案的邕圣祐挑了挑眉毛,又问了一遍。

 

“……你要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吗?”姜丹尼尔呐呐地问。

 

他的脑子因为缺少睡眠而运转不良,不然以他操控着大额资金流动的脑子肯定不会说出这种经不起思考的邀请。他看着邕圣祐的脸,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阴影,让他回忆起大学时偶然如果美术室,在满地的画纸颜料中间摆着一座石膏像,夕阳余晖流淌在它那精心雕刻出来的面庞上,它沉默着,独自等待着夜的降临。

 

他在等待邕圣祐的回答,对这个都算不上个邀请的邀请做出回应。

 

邕圣祐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坐到了的姜丹尼尔里面的那个位置,靠着窗户。

 

“……商务舱的位置果然比乘务员的位子舒服。”姜丹尼尔看到邕圣祐伸了个懒腰,像是只慵懒的猫一样活动了自己脖颈关节。他和盯着自己看的姜丹尼尔对视了几秒,然后警惕地说:“你不会是故意这样然后想投诉我吧。”

 

姜丹尼尔飞速摇头。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姜丹尼尔小心地起了个话题。

 

“天天飞红眼航班,要不就是跨国航线,能不累吗。”邕圣祐放松地靠在椅子里,没骨头似的要往下滑。他歪过脑袋看姜丹尼尔,端详了一会儿说:“你看起来黑眼圈也好明显。”

 

说着邕圣祐还嫌不够,凑近了去看姜丹尼尔的脸。

 

姜丹尼尔没敢躲,怕邕圣祐误解自己,只好任他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

 

他身上有一股很干净的味道,像是阳光下刚刚洗好的衬衫上皂角和太阳的气息。

 

邕圣祐又缩回了椅子里:“……看来也是满世界飞的,难怪不喜欢纽约,估计每天都在工作。”

 

姜丹尼尔刚想说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跟邕圣祐说过自己讨厌纽约——除了在推特上。

 

“你……你知道我?”姜丹尼尔舌头都要打结了。

 

像是听到笑话一样,邕圣祐又笑了一声:“是我让黄旼炫把我的推特号说出去的,我当然知道是谁在下面评论我。”

 

邕圣祐做了个鬼脸:“我不喜欢我不认识的人过多地了解我的生活。”

 

你也没让认识的人了解多少。

 

姜丹尼尔回想起他的推特主页,内心里暗暗吐槽。

 

他想说我还想了解更真实的你,不只是你飞过的城市,还有你自己。他也打好腹稿,上面是关于他的一切,如果邕圣祐想知道的话……

 

他听到了邕圣祐轻柔而平缓的呼吸。

 

邕圣祐竟然就靠着窗户睡着了。

 

睡着的邕圣祐显得柔软,棱角似乎都被磨没了,露出了棉花般的内里。他就闭着眼睛,睫毛洒下一片阴影。

 

他看起来累坏了。

 

姜丹尼尔小心翼翼地起身关上了阅读灯,想让邕圣祐好好睡一会儿,却发现机舱里依旧有光,是浓厚的金黄色从窗外爬了进来——天亮了。

 

这是云端上的日出,看不见地平线,只有云层为地,太阳从厚重的云层里探出头来,像是一滴颜料落在水里,浓重的橙红色从远方蔓延开来,然后逐渐变浅,最后变成熔金般的夺目色彩,无声无息地昭示着白天的来临,光芒涌现。

 

晨光落在了邕圣祐的脸上。

 

姜丹尼尔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教堂里的玻璃花窗,阳光下斑斓的光斑落在无人的长凳上;他想起了昼夜交替的纽约,凝固在像素里,只有灯光扑面,鸽子展翅欲飞;他想起了萦绕在乙烯颜料味道里的石膏塑像,窗外操场上传来的比赛时的呐喊助威惊扰不了沉静的美。

 

他想起了与邕圣祐的初遇,他忍着小孩的行为强迫自己看数据,然后有一个走路带风的人划开无聊的世间万物,一步步像是走在姜丹尼尔的心上。

 

二万五千英尺的高空氧气稀缺,远离地面,让人缺氧般晕眩,又像是失重一样悬浮在空中——再精密的大脑也抵挡不住心动的到来。

 

姜丹尼尔的心怦怦跳着。他左右观察一番,做贼般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对准邕圣祐偷偷摁下了快门。

 

10.

“所以这就是你的爱慕对象?”金在奂在背后幽幽地问。

 

姜丹尼尔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非常认真地投入工作。

 

金在奂抓过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一脸不屑:“有什么好掩饰的,喜欢就喜欢呗。”

 

他挥了挥手,指着办公室外:“你说你每隔十分钟就看一次手机,每次看都笑得像个傻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不对劲,要么是中了彩票要么是有了对象。”

 

心虚的姜丹尼尔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真的在嘴角摸到了笑意,他立刻咳嗽了两声恢复严肃的表情。

 

“你这么闲?还有空来关心我。”

 

金在奂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忙晕头了还是真的恋爱的人智商会下降?这一季我们组的工作暂时结束了吧。”

 

他把脑袋凑到姜丹尼尔的屏幕前:“你在这里看什么股票,还航空公司……你追人追到要当人家股东啊。”

 

姜丹尼尔一把把金在奂的脑袋推开:“你男朋友呢?”

 

“……工作,最近开了新航线,每天都在我头顶上飞来飞去。”金在奂指了指天,“我快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黄旼炫基本每次都和邕圣祐搭班。

 

这就意味着他快半个月没见到邕圣祐了。

 

姜丹尼尔拿出手机,一解开锁屏就是相册,邕圣祐安静地睡在屏幕中。他无视了金在奂玩味的表情,转动椅子换了个角度看手机,冷静地点开了推特,点进邕圣祐的主页。

 

最后动态停留在一个月前,邕圣祐拍了一只萨摩耶,这只大狗要跟着主人一起回国,此时正乖乖地趴在专用笼子里等待机组安排。

 

姜丹尼尔照例回复,得到了邕圣祐的一句玩笑话:“你不觉得它很像你吗。”

 

姜丹尼尔立刻反击:“我觉得你很像猫。”

 

猫狗在一起,十有八九打架打得你死我活,现在想来真不是个好比喻。

 

姜丹尼尔叹气。

 

金在奂也跟着叹气,拿过桌子上的一支笔玩:“和机长谈恋爱好累啊,每天都只能等在原地看他飞。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样的风景和什么人在一起,甚至还要担心会不会出事故……呸呸呸,不吉利。”

 

姜丹尼尔蔫蔫地点头。

 

“但是我不后悔。”金在奂话锋一转,他举起笔,像是飞在云端的飞机,“他很难来找我,我就去找他。”

 

“我们会在万米高空上相遇。”

 

姜丹尼尔和金在奂的手机同时响了。

 

姜丹尼尔收到的是推送通知,邕圣祐发了一条动态,一架飞机向着远方的地平线起飞。

 

配文是“准备出发”。

 

金在奂开心地抬头:“旼炫哥说他飞完这个往返就放假……等等你去哪里?”

 

他看着姜丹尼尔冲出办公室,然后又冲回来那西装外套。

 

“去约会!”姜丹尼尔套上外套拿上公文包,匆匆关上电脑。

 

“你去哪里约会?你的对象应该在工作吧?”金在奂追在后面问。

 

姜丹尼尔指了指天上:

 

“那就去找他。”

 

11.

“又有工作?”

 

处理完工作的邕圣祐走到商务舱,今天的商务舱空空荡荡,只有姜丹尼尔一个乘客,还是一路小跑走紧急通道进来,再迟一秒广播就要全场叫他的名字通知他登机的那种。

 

“不是,有一些重要的私人事情。”姜丹尼尔笑着回答。

 

他的头发有点乱,发胶撑了一整天也有些失效,加上一路奔跑赶时间,几缕发就垂到了姜丹尼尔眼边,被他用手拂开,露出了眼角的泪痣。

 

姜丹尼尔还想说些什么,飞机突然抖了一下,明显感觉到机身往下降了一些,带来隐隐的失重感。

 

邕圣祐扶住身后的椅背稳住了身形。

 

飞机又狠狠地抖了一下,激起了经济舱里的几声惊叫。

 

“……遇到气流了。”邕圣祐有点无奈地说,机舱广播也立刻响起了警示广播,提醒乘客飞机遇到了较强气流。

 

飞机开始了明显的颠簸,封闭机舱里的议论声明显了起来,小声议论像是海面上的波浪浮动,时不时有几声尖叫和小孩子的哭声,闹得机舱里一片混乱。

 

“……你不紧张吗。”邕圣祐看姜丹尼尔一脸放松地坐在椅子里,淡淡地问。

 

姜丹尼尔反问:“你紧张吗?”

 

邕圣祐摇摇头。他当然不紧张,他在飞机上工作了那么多年,飞过千山万水,什么样的气流没见过,他甚至写过遗书,在一次风暴前,所有人都祈祷,有人在大哭有人在紧紧相拥,他默默地写好了遗书,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

 

“你在遗书里写了什么?”颠簸还在继续,姜丹尼尔抓着扶手探着身子问。

 

“就是存款给父母,如果能找到我的尸体就把骨灰撒到海里。”

 

“这么简单?”姜丹尼尔微笑着,“你没有对象吗?没有话要和她说吗?”

 

“我没有对象。”

 

邕圣祐低头看姜丹尼尔。

 

姜丹尼尔抬头于他对视。

 

沉默中姜丹尼尔说:“你是不是该去拿遗书纸了。”

 

如果还在持续颠簸的话。

 

“你怎么这么急着死。”邕圣祐笑了,把手放到了姜丹尼尔的椅背上。

 

“因为我突然想好了自己遗书要写什么了。”姜丹尼尔说。

 

“请把我的骨灰和我身边人的骨灰混在一起洒进大海,谢谢。”

 

邕圣祐仿佛没听清一样又弯了弯腰:“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姜丹尼尔点头。他望着邕圣祐的双眼,那双如夜色深沉的眸子,是深邃的夜幕点缀着明星,是平静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吸引着姜丹尼尔坠入其中。

 

两个人越靠越近。

 

“我要抱着自己的星星死在天上,沉到海里。”

 

在颠簸和惊叫的背景音里,两个人的唇碰在了一起。

 

姜丹尼尔恍惚觉得自己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只是唇与唇的接触,干净得没有多余的想法。两个人分开些许,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姜丹尼尔细细回味了那几秒:“你刚刚在后面喝了红茶吗。”

 

邕圣祐点头:“提神。”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我感觉刚刚的吻有点疼。”

 

他们吻在一起的时候飞机正好颠簸了一下,站着的邕圣祐力道没控制住撞了上去,被姜丹尼尔扶住了腰。真的摸上去后姜丹尼尔才发现邕圣祐看起来像是纸片,实际上也确实是纸片,劲瘦的肌肉线条在白色衬衫的布料下随着呼吸起伏。

 

“我给刚刚的吻打4分。”邕圣祐说,“满分5分。”

 

飞机大概是通过了气流区,颠簸渐渐平息,连带着机舱里的声响。邕圣祐看了眼手表,要回机尾准备工作。

 

他听见姜丹尼尔在背后问:“我还有机会在表现一下吗。”

 

邕圣祐回头,看到姜丹尼尔跃跃欲试的笑脸,眼角下的泪痣像是流星。

 

流星落入深海。

 

邕圣祐说:

 

“落地以后给你个机会。”

 

12.

二万五千英尺上的爱情也会落地生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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